建安仔細聽了聽,嘆了口氣,按住了想要出去看熱鬧的林文菊,“三嫂你當心身子,在家里歇著吧,我過去看看。”
沒多久,她就回來了。
“怎么回事?”
建安搖搖頭,道:“建昌哥方才回來了,被傳家人撞見了,吵吵起來了。”
建昌?林文菊還沒在腦子里濾清楚這人是誰,建安就給她解惑了。
“就是老馮家的二兒子,前些日子說是走親戚了,我今天才知道,原來是送去他姑父家學打石匠了。”
聽到這里,林文菊還是不太懂,這怎么就能和傳家人吵起來了。
建安也不由得嘆了一口氣,之前傳正軍的事兒她也是知道的,這孩子雖然平日里看著狗討人嫌的,可畢竟傷了眼睛,大人們看了也是于心不忍的。
“還不是為了錢的事兒。”建安將方才馮傳兩家的爭執說了一番,林文菊也才算是明白過來。
之前馮家建昌就被送出去學石匠了,這出去學手藝就得給師傅家干幾年活計的,不是年節一般也不怎么回家的。
這回,還是他和他那師傅接了這附近的活計,趁著空檔家來看看的。
誰成想,就讓傳家人給撞見了,知道他如今有了門路,以后能掙著錢了,張口就要馮家人馬上賠錢。
“妹妹,你也知道,我家建昌這也是剛學手藝,吃穿都要靠著他師傅呢,咋就能拿出錢來啊...況且,你之前不是也同意了,咱們那錢,慢慢還嘛。”說到錢,陳玉梅真的覺得心力交瘁。
這些日子里來,為了還錢,他家真就是勒緊褲腰帶再還了。
不說家里的那80塊全給貼了進去,后面傳家三不五時地就鬧一番,馮家樹沒辦法,連著跑了好幾個道場,被保衛科又抓過一回關了一天。
不止于此,就是家里的糧食也給賣了不少,陸陸續續地又還了10多塊。
可那傳家媳婦羅大林哪里肯依,左右有她婆婆坐鎮,她一屁股坐在老馮家門口就要讓馮建昌拿錢,不然走不了。
“哎呀,天殺的地主啊!害了我兒子的眼睛,竟然還有錢送自家孩子去學石匠,你倒是有前途了,我的兒子一輩子可就是毀了啊!”一邊哭訴著,一邊捶打著胸口,那樣子簡直要多悲切就有多悲切。
建安就是看到了這兒,就回家來了告訴她。
“傳正軍那眼睛拆線了,聽說只能隱隱綽綽地看到一點兒,一只眼睛算是廢了。”建安將她這些日子了解到的信息說與林文菊,“我回來的這些日子,傳家也是三不五時地就在院子里鬧上一鬧,大家都不得安生。”
就是這早中晚飯的時候,那羅大林都得端著碗出來罵幾句。
“她還不光罵老馮家,還罵我家呢,就連賢才幾個小的也不放過。”建安沒說出口的是,那羅大林竟然有天還編排著,說她三嫂那張嘴不積德,到時候肯定生個丫頭片子。
“別搭理她就是,嘴巴長在她身上,隨她說去吧!”不過,林文菊怕她性子軟,還是道,“要是罵得難聽了,你只管懟回去就是,咱們馮家也不是吃素的,她一張嘴能頂的過咱們這么多人不成?”
不過,就在姑嫂兩人交談的片刻,外面羅大林的吵吵聲頓時就變成了尖叫聲,哭泣聲。
林文菊被吵得腦仁疼,不禁疑惑,又怎么了?
建安原本還想攔住她,卻也沒攔住。
一出去,就見院壩里,羅大林躺倒在地上,嗷嗷地直干嚎:“天殺的啊!馮建昌這個地主崽子,真是個心黑手黑的啊!我不過催著他還錢,他竟然還敢推我,還想打我!”
“這老馮家就每一個好人!大的打女人,小的傷人眼,老天爺啊,你開開眼吧,怎么沒一道雷給劈死他們啊!”
躺在地上撒潑打滾,顯然羅大林很在行。
她婆婆陳玉香此時也在院中,滿臉失望地看著馮建昌:“建昌,你太讓我失望了!怎么說我也是你姨媽,你竟然敢對我的兒媳婦動手!我就知道,這些年你們家一直記恨我,覺得我做事兒不講情理,可這也不是你們朝我孫子下手的理由啊!
我悔啊!我堅定我的革命信仰,站出來揭發你們這些封建頑固,難道我做錯了嗎?我這不是想讓你們向革命隊伍,向人們群眾靠攏嗎?
真是心疼啊!我的小軍,小軍吶!大林啊大林,我對不起你啊!”
噼里啪啦一同數落,一句插嘴的機會都沒給老馮家人。
陳玉香捂著胸口,滿目垂淚,看著就是一副心痛至極的樣子。
林文菊見狀,不由得心里給她豎起大拇指。
高!實在是高!難怪這么多年,大隊婦女主任工作做得不錯啊!
就這樣,老馮家里這些個直腸子的性子,能是她的對手?
林文菊嚴重懷疑,她是不是前世上過綠茶白蓮進修班,怎么能將其用得如此爐火純青,臻至化境。
“妹妹,是我對不住...我我們沒怪你,也不記恨你,可我們真的...真的沒錢了,糧食都賣了,現在家里一天就吃一頓,還都是稀糊糊,熬不住了啊...”果然,陳玉梅還是吃她妹妹這一套的,立時就上趕著去澄清。
于是乎,陳玉梅就完全被她妹妹給牽著鼻子走。
好在,她還是記得她男人離開時的警告,沒把家底給透露出來。
可她越是愧疚的樣子,就讓陳玉香越是覺得,這老馮家怕是還有些依仗,也更添了她心中的算計。
那馮建昌是個沖動性子,想不了那么多,只覺得母親太懦弱,明明就是傳家逼人太甚,怎地還要向他們道歉?如此作踐自己?
這樣想著,他更是想要朝羅大林動手,再次發泄一番了。
“住手!”被林文菊兩人請來的蔡叔到了。
蔡叔算是他們院子里德高望重的長輩,他一開口,馮建昌縱使紅著眼睛,也不得不停了下來。
“一個大男人,朝女人動手,算什么本事。你若真是硬氣,就好好學藝,早點將欠人家的賠償給還清了。”蔡叔這話雖說不中聽,但確實是也是激起了馮建昌的血性。
“蔡叔,你信我?”
馮建昌年齡不大,卻是經歷了家中的巨大變故,這孩子性子急但自尊心也是真的要強。
“我看著你長大的,蔡叔不信你信誰去?”見著蔡叔三言兩語就將他的情緒給穩住了,林文菊心中很是佩服。
“那好!哼!傳家的,你們聽著,不許再為難我爹娘家人,若是叫我知道,我定要像今天這樣,揍得你媽都不認識,大不了勞資去勞改!”少年有血性亦有狠厲,他雙目圓瞪,朝著傳家婆媳就放狠話。
“我馮建昌賺不到還你們的200塊錢,我就再不踏入這獅子院門!你們給我等著!”
放完狠話,他轉頭就對他那很是膽小的妹妹道:“幫我照顧好爹娘哥嫂,你也要好好的,哥哥去給你們掙錢!”
說著,他就提上來時的背簍,頭也不回地沖出了獅子院。
在場的所有人,都被他的舉動給整蒙了。
在場有人相信他的話,自然就有人不信,甚至不屑。
“哼!打了人就跑,還敢朝我賭咒,真是姐姐你教出來的好兒子!”陳玉香似乎也不愿再維持表面上的平和。
“玉香...”陳玉梅囁嚅道,似乎有什么想說,可望著遠去的兒子,話也沒說出口。
“我可憐的小軍啊!娘心疼啊!”羅大林依舊沒有起來,她依舊干嚎著,似乎這樣就能夠證明她對孩子的心疼。
而她哭訴的那個孩子,靜靜地坐在自家的昏暗的堂屋里,周圍的門窗都關著。
似乎只有這樣,這個世界才是靜謐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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