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恨水上午一共看望了三名從正縣級領導崗位上退下來的老同志。
第一位是張莉的前任,縣政協老主席。
按照蘇小君的說法,這個老家伙在任時,口碑也不好。
不過,想想也不奇怪。
冰凍三尺,非一日之寒。
壽口縣官場生態惡劣,四任縣委書記和三任縣長相繼被查,上梁不正下梁歪,其他領導身處大染缸,想做到一塵不染,確實需要非凡的定力。
第二位就是姬家應。
姬家應精神矍鑠,雖然六十多歲,頭發卻烏黑油亮。
他家住的是別墅,與蘇小君的老房子形成天壤之別。
李恨水親自來看望,姬家應很高興。
姬家應表示,擁護和支持省委、市委決定,歡迎李恨水來壽口縣工作。
最后一位,就是張莉。
張莉六十出頭,看起來像四五十歲,保養得很好。
昨晚臨走時,蘇小君還透露了一個未經證實的傳聞,張莉五十多歲時,花了幾十萬做了臀部整形,被人戲稱壽口縣“最美屁股”。
當然,僅僅是傳聞而已,畢竟,整個壽口縣,能看到張莉光屁股的人并不多。
張莉有句口頭禪:男人玩女人可以不講檔次,女人玩男人就不能不講檔次。
李恨水感覺自己已經是演技高超的演員。
他每到一處,都與老干部們促膝交談,拉家常、談變化、議發展,關切詢問老干部們的身體狀況和生活情況。
他還說著永遠不會錯的套話:老同志是我縣的寶貴財富,希望老同志在保重身體的同時,充分發揮自身政治、閱歷、經驗等方面的優勢,繼續關心支持全縣各項工作,積極出謀劃策,建言獻策。
李恨水心想,壽口縣今天的局面,都是拜你們所賜!
現在的壽口縣,深層次矛盾層出不窮,就是一個爛攤子。
你們還發揮余熱?不干政、不惹事、不添亂,我就要燒高香了!
等時機成熟,將你們一個個送進大牢!
出來混,遲早要還的!
別以為退休是護身符,就可以平安著陸!
我李恨水憎恨貪官!而且,最恨瞎折騰、亂作為的貪官!
下午,去白龍鎮。
上次來白龍鎮,是來暗訪。
這次,則是開展工作調研。
白龍鎮黨委書記侯澤凱、鎮長鄭為民在路口迎接。
鄭為民頭大,在酒店騷擾服務員,并和李恨水發生言語沖突,讓他膽戰心驚。
不過,鄭為民心存僥幸,認為自己叔叔是縣委副書記鄭正道。
打狗還得看主人呢。
侯澤凱四十幾歲,戴著眼鏡,看起來文質彬彬。
在會議室,李恨水先是聽取匯報。
鄭為民的心始終是懸著的,害怕李恨水突然發難。
然而,李恨水并沒有點名批評鄭為民,甚至都不提騷擾服務員一事,只是泛泛地談了作風建設,都是些官話、套話。
李恨水不會如此健忘。
鄭為民丑陋的一幕,他印象深刻。
批評有用,還要黨紀國法干什么?
對于鄭為民這種人,批評根本就是隔靴搔癢,毫無用處。
鄭為民工作日中午違規接受民營企業主的宴請,肆無忌憚騷擾服務員,且揚言要毆打挺身而出的李恨水,可謂膽大妄為,猖狂至極,這樣一身匪氣的官員如果是清官,那真是太陽從西邊升起了!
李恨水決定,先拿鄭為民開刀。
鄭為民不是鄭正道的侄子嗎?
正好可以立威!
我李恨水可不是撿軟柿子捏!
當然,如何拿下鄭為民,是下一步的事。
聽完例行匯報后,李恨水決定,去看一個村。
自去年以來,白龍鎮有五個村實施了高標準農田改造項目。
李恨水選擇去了龍口村。
他深深懂得,下村調研,如果想了解真情實況,要么“四不兩直”,要么就隨機挑選地點。
如果去鄉鎮指定的村,就被他們牽著鼻子走,很難了解實情,因為很多都是擺拍,甚至村民說什么,不說什么,都是提前導演好的。
李恨水決定,以后下基層調研,要么不去,去的話,就不能被鎮村干部牽著鼻子走。
有的領導干部,走馬觀花,有時一天要調研十多個點,聽聽假大空的匯報,與鎮村干部握握手、說幾句永遠不會錯的官話、隨行媒體記者拍拍照后即離開。
這種“打卡式”“作秀式”調研,不深入群眾了解、解決實際困難,勞民傷財,干部群眾深惡痛絕,毫無意義。
李恨水發現,龍口村公路兩旁的房屋統一“刷白墻”“加青瓦”,便下車步行去了村莊里頭。
公路兩旁干凈整潔,但村里臟亂差。
李恨水問侯澤凱:“為什么反差如此之大?”
侯澤凱渾身直冒冷汗,敷衍道:“李書記,縣里要求推進人居環境整治工作中,我們經費有限,只能先保證公路兩邊干凈整潔。等經費充足時,我們再全面推進。”
李恨水冷冷地說:“如果不來村莊里頭,是不是就被你們的表象迷惑了?
還有,我看道路兩側野樹雜草,留茬高度都在10厘米左右,這也是你們要求的嗎?”
侯澤凱見瞞不下去了,便如實相告:“李書記,主干路兩側可視范圍、領導干部調研檢查經常走的線路,整治標準要求更高,不僅要刷白墻、加青瓦,樹木雜草整治也要統一標準,這是縣里統一的要求。”
有村民圍攏了過來。
李恨水鼓勵村民實話實說,不要有任何顧慮,說錯了也沒關系。
而且,李恨水特意讓所有陪同的村干部回避。
有村民壯著膽子說:“李書記,村里一事一議資金,每年都有好幾萬,除了偶爾給公路鋪鋪沙子外,也沒看到干什么,不知道是給村干部發工資,還是吃喝用了。”
有村民說:“高標準農田改造,都改了什么呀?田塊不平,路不通,與國家標準相差太遠。
田塊排水、抗旱都是問題。好地塊成了孬地塊,好心干成了壞事。
三千塊錢一畝,還不如讓我們村民自己干!”
有村民說:“電視上,經常說某村干部帶領群眾致富奔小康,但我們村干部呢?整天想著自己撈油水,想著和村里留守婦女睡覺。
電視上村民和村長關系融洽,同心協力走致富路。我們村呢?哪個村民組都有村長的丈母娘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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